七年的等待与重逢
翌日,沈浅在约定的路口,从晨光熹微等到暮色四合,再到华灯初上。
那个熟悉的身影,终究没有出现。仿佛一阵风,余生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她的世界里,只留下空荡的街角和一颗悬在半空、无处安放的心。
此后的两千五百多个日夜,沈浅几乎每天都回到那栋承载着回忆的房子,打开门,期盼着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满室寂静和团圆(狗)摇尾的呜咽。
他像一滴水汽,彻底蒸腾在岁月的晴空里,百觅无踪。
数年后·临安·2017年深秋
2017年的临安市,早已浸润在信息网络的脉动里。
科技浪潮奔涌,偶像剧、追星轶事与网络八卦,成为街头巷尾最寻常的谈资。
在市中心最繁华的黄金地段,致林集团的摩天大楼拔地而起,与临安市国际金融中心并肩俯瞰着城市的车水马龙。
它是临安三大商都无可争议的执牛耳者,其后才是李氏重工与环球绿地集团。
此刻,在致林集团第24层,那个被员工敬畏地称为“禁地”的总裁办公室内,一片阒静。
巨大的落地窗前,一个二十余岁的青年默然伫立。
他身姿挺拔,一身剪裁完美的昂贵西装勾勒出冷峻的线条。
左手自然垂落,右手背在身后,指尖在玻璃映出的夜色流光里,无意识地轻叩着无声的节奏。
窗外,城市的霓虹星河在他深邃的瞳仁里明明灭灭,脚下是匍匐的繁华,而他周身却弥漫着遗世独立的孤高。
灯光将他修长的影子投映在光可鉴人的黑檀木办公桌上。
身旁,一位身材高挑、长发如瀑的美丽女秘书琳达(何雅琪)恭敬地垂手而立,手中紧握一份文件。
“总裁,”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与环球绿地集团合作开发的高端别墅区项目,已全部竣工交付。”
青年闻声,微微侧过脸。
那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在光影中如刀削斧凿,冷峻的目光似无意般扫过琳达。
仅仅一瞥,便让琳达不自觉地屏住呼吸,恭敬地低下头颅——尽管已在此担任总裁秘书近四年,她依然无法从容承受这位年轻掌舵者的直视。
那目光太锐利,太具压迫感,带着生人勿近的王者气息。
他,正是致林集团三位创始人中的核心,这个庞大商业帝国的真正缔造者与绝对主宰——李昀(余生)。
他的名字,早已褪去了少年时诗意的温柔,淬炼成商界闻风丧胆的代名词,象征着铁腕、胆识与深不可测。
琳达维持着低头的姿态,继续汇报:
“您定制的别墅也已装修完毕,随时可以入住。另外,本周六在您下榻的四季国际酒店,沈小姐的大学同学将举办聚会,预计她会出席。我们已确认,沈小姐这些年从未停止过寻找您的消息。”
余生未置一词,目光重新投向窗外深沉的夜色,只随意地挥了下手,动作简洁而疏离。
“辛苦了,早点下班。”
声音平静无波。
琳达如蒙大赦,恭敬地欠身,迅速退出了这片令人窒息的领域。
办公室厚重的门扉合拢的瞬间,余生挺直的脊背几不可察地松懈了一丝。
他依旧伫立窗前,但眉峰却悄然紧锁,一丝深藏的、难以言喻的痛苦掠过他冷峻的脸庞。
致林集团的前身,是李家少爷三年前归国后一手创立的“致林未来科技”。
他以雷霆之势收购两家濒临倒闭的电子公司,以人工智能为核心引擎,仅用两年时间,便将这艘初创之舟打造成横跨智能家居、尖端汽车、金融投资、地产开发等多领域的商业航母——“致林集团”。
他本人,更被冠以“亚洲最具实力的青年企业家”之名。
集团虽名“集团”,李昀(余生)却以个人持股百分之八十的绝对优势,牢牢掌控着帝国命脉,个人资产高达389.6亿欧元,是名副其实的青年商业巨擘。
名与利如影随形。
然而,余生却像一道沉默的阴影,低调得近乎隐形。
他拒绝媒体采访,缺席一切公开活动。
除却少数核心高管,公司里鲜少有人识得这位神秘总裁的真容。
夜色中的寻觅与旧地
晚上九点,临州大学门口。
一辆轿车静静停泊在路旁树影下。
车内,长腿细腰、穿着黑红拼色连衣裙的短发女子,路果,正兴奋地朝校门口挥手。
一个高挑的身影正穿过人流走来——正是沈浅。
“浅浅!快点啦,我快饿扁了!”
路果清脆的嗓音划破夜色。
时光仿佛格外眷顾这对好友。
路果褪去了少女的婴儿肥,出落得明媚动人。
而沈浅,更是美得惊心。
岁月赋予她修长匀称的身姿,一张脸精致得如同上帝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浓密乌黑的长发流泻肩头,一双玉眸皎洁如月,却又盛满了挥之不去的淡淡轻愁。
此刻她穿着一身微粉的棉麻中式连衣裙,略显清瘦的身形在夜色中更添几分冷艳凄清的气质,眉宇间那抹化不开的忧郁,让她宛若古画中走出的深闺佳人,惹人怜惜。
沈浅坐进驾驶座,看向路果:
“等很久了?”
“没啦,我也刚到。”
路果摆摆手,目光却敏锐地捕捉到沈浅眼底残留的一丝探寻,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来,“你…又是在找他的消息吗?”
那个名字像一个开关,瞬间抽走了沈浅脸上最后一点暖意。
她垂下眼睫,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
“嗯。”
路果心疼又无奈,忍不住拔高了音量:
“浅浅!都快八年了!他到底有什么好?你就不能放过自己,也放下他吗?”
沈浅缓缓摇头,眼神却异常坚定,仿佛在守护着灵魂深处最后的烛火:
“放不下…这辈子,都放不下了。”
路果叹息一声,终是不忍:
“好啦好啦,不说了,我们去吃饭。”
沈浅勉强牵起嘴角,发动了车子。
一个人的一生能有几个七年?
沈浅将她青春里最滚烫、最珍贵的七年光阴,毫无保留地献祭给了寻找——寻找那个名为“余生”,却消失于茫茫人海的爱人。
然而,当时李家的势力在临安只手遮天。
李赟(余生的爷爷)将他带走时,除了校长和寥寥几位知情人,再无他人知晓去向。
沈浅的寻找,注定是一场投向大海的石子,无声无息。
这七年,城市变迁,人事更迭。
沈浅为了固守在这片可能留有他气息的土地,拼尽全力考入临州大学。
路果和陈子珊放心不下,也紧随其后。
大学期间,追求沈浅的男生络绎不绝,她却总是礼貌而疏离地拒绝,理由永远只有一个:
“我有男朋友。”
无数次的希望燃起又熄灭,无数次的失望堆积如山,如今只剩下深深的无力与无助,像藤蔓般缠绕着她。
车子最终停在一家名为“Blue Time”(蓝色时光)的休闲餐厅前。
这里,曾是余生打工的地方,也是他们年少时最常流连的温暖角落。
如今,成了她和路果、陈子珊母女常聚的据点。
餐厅内,老板李文和老板娘张露已添了岁月的痕迹,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妞妞”。
见到沈浅和路果进来,他们熟稔地招呼:
“阿文哥,嫂子好!”
“来啦,快坐,马上开饭!”
两个五六岁、扎着小辫的小女孩像欢快的小鸟扑过来,抱住她们的腿:
“干妈好!沈阿姨好!路阿姨好!”
沈浅和路果温柔地摸摸她们的头:
“念念,妞妞,你们也好。”
名叫念念的女孩,是陈子珊的女儿。
如今的陈子珊已是小有名气的珠宝设计师,也是位年轻的单身母亲。
念念是她大学时与初恋爱情的结晶,也因此与家庭决裂。
念念,几乎是沈浅、路果、陈子珊三人共同拉扯大的孩子,她们自然成了念念的干妈。
沈浅目前研究生毕业,尚未正式工作。
自余生离开后,她仿佛化身学习机器,奖学金拿到手软,用知识填补着内心的空洞。
路果则摇身一变,成了炙手可热的流量明星。
席间,路果对沈浅眨眨眼:
“浅浅,周六你们同学聚会,记得带上我啊!”
沈浅睨她一眼:
“难怪今天这么好心来接我,原来是为了蹭聚会。”
路果毫不掩饰:
“那是!”
老板娘张露也笑着帮腔:
“这方面果果有经验,有她陪着,我们也放心些。”
温馨的晚餐在笑语和两个小女孩天真的问话中度过。
饭后告别,沈浅先送路果回家。
路果临下车还不忘叮嘱聚会的事,沈浅只敷衍地应了句“知道啦”,便独自驾车,驶向那个被她称为“家”的地方——余生的旧居。
七年前,当婶婶不忍看她终日以泪洗面,终于说出那晚与余生的谈话后不久,沈浅便毅然搬离叔叔家,住进了这里,守着他们共同回忆的巢穴,也守着需要照顾的团圆。
那把钥匙,是她与过去、与他之间,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实体牵绊。
酒店·重逢与命运的转折
周六晚,四季国际酒店灯火辉煌。
沈浅带着精心装扮的路果步入一间宽敞的包厢。
门开瞬间,满室喧嚣扑面而来。
老同学们热情招呼她们落座。
与此同时,临安市国际机场大厅,秘书琳达和一名男助理步履匆匆地跟在余生身后。
琳达上前半步,低声汇报:
“总裁,酒店确认沈小姐已抵达。我们的人会全程暗中保障她的安全。”
余生脚步未停,头也未回:
“通知策划部,取消并购韩国SK的方案。另,通知高层,周一下午两点开会。”
“是,总裁。”
琳达利落应下。
一行人走出大厅,出口处,一辆奢华的迈巴赫商务车和一辆线条凌厉的白色阿斯顿马丁SUV静候在旁,两位司机肃立。
余生径直走向阿斯顿马丁,微侧身道:
“辛苦送她们回去,早点下班。”
“是,总裁。”
司机恭敬回应。
余生拉开车门,目光投向城市远处璀璨的星河,深邃的眼底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
“终于…要见面了吗?”
引擎低吼,跑车如离弦之箭,融入夜色。
酒店包厢内,因路果这位当红明星的意外现身,气氛瞬间沸腾。
签名、合影的请求纷至沓来。
席间,一位微醺的女同学端着酒杯晃到沈浅面前,语带调侃:
“哟,这不是我们生物系的温大系花嘛?怎么没见你那青梅竹马的神秘男友啊?”
沈浅端起酒杯,礼貌性地弯了弯唇角:
“他出差了。”
路果立刻心领神会地岔开话题。
包厢里推杯换盏,唯有沈浅沉默地一杯接一杯,试图用酒精浇灭心中翻腾的酸楚。
路果起初还劝,后来只能无奈看着她把自己灌醉。
趁路果出去接电话的间隙,沈浅觉得包厢闷得喘不过气,踉踉跄跄地走了出来,走向电梯间。
想去寻找路果带自己回家。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
醉眼朦胧的沈浅并未留意里面站着一个男人,脚步虚浮地撞入对方怀中。
“对…对不起…”
她含糊地道歉,身体摇摇欲坠。
男人微微一怔,正是匆匆赶来的余生。
他一身纯黑手工定制西装,身姿挺拔如松,气质冷冽。
看着眼前防备心强的沈浅,他眉头微蹙,低声自语:
“怎么这么没有安全意识?”
虽然防备心强,但是对于她一人醉酒后独自离开的行为表示不满。
随即示意紧跟沈浅的女服务生离开,这才关上电梯门。
沈浅努力聚焦视线,仰起头。
下一刻,她竟毫无预兆地伸出双臂,紧紧环住余生的脖颈!
滚烫的脸颊贴着他微凉的胸膛,带着浓重的醉意和压抑了七年的思念,又哭又笑:
“你又出现了…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啊…”
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沾湿了他昂贵的西装前襟。
话音未落,沉重的醉意彻底将她淹没,环抱的双手蓦然松开,身体软软地向下滑去。
余生眼疾手快,长臂一揽,稳稳托住了她纤柔的身体。
垂眸看着怀中沉睡的、泪痕未干的美丽脸庞,他冷峻的眉宇间掠过一丝困惑和…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涟漪。
电梯平稳上行,停在了十一层。
余生抱着她,走进了1101号房——他在酒店的专属套房。
清晨·混乱与协议
沈浅沉陷在柔软的大床里。
余生则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影融入城市黎明前的微光,望着远方,陷入长久的沉思。
七年前那场几乎夺命的车祸,让他脑部受创,遗失了许多关于她的记忆。
是母亲在他出生时留下的紧急血浆联系人信息,让医院联系到了爷爷李赟,将他送往英国救治。
醒来时,已是万里之外,脑海中关于那个女孩、那段时光的记忆,只剩下支离破碎的残影。
医生告诉他,或许某天会记起。
然而七年过去,那些碎片依旧模糊不清,只有一个小女孩的身影固执地萦绕在梦境深处,面目却始终朦胧。
唯一清晰的线索,是车祸前贴身珍藏、被雨水泡得发皱模糊的一张合照——照片上,是他和一个笑容明媚的女孩(沈浅)。
为了换取自由,他答应了爷爷以李家长孙的身份生活。
清晨的阳光透过纱帘,洒在沈浅脸上。
她嘤咛一声,睡眼惺忪地翻了个身,手臂无意识地搭上身边男人的身体,还在他结实的胸膛上摸索了两下,梦呓般嘟囔:
“一大早…就在我梦里…真好…”
床头柜上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
沈浅胡乱摸索着抓过手机,看也不看就接通,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
“喂…谁啊?”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一个清晰干练的女声:
“您好!请问李总在吗?”
沈浅不耐烦:
“不好意思,打错了。”
她挂断电话,随手一扔。
下一秒,她彻底僵住了——这根本不是她的手机!
她猛地转头,对上一双带着困倦、正缓缓睁开的深邃眼眸——是余生!
再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竟穿着一套陌生的丝质睡衣……
“啊——!”
一声足以掀翻屋顶的尖叫响彻房间。
余生被吵醒,不耐地拧紧眉头,睡意未消地看向她:
“大早上的,吵什么?”
沈浅猛地拽紧被子裹住自己,声音发颤:
“你…你昨晚对我做了什么?!”
余生揉了揉太阳穴,语气平淡无波:
“你说呢?”
沈浅的脸瞬间爆红,抱起被子像受惊的兔子般冲进了浴室。
余生无奈地叹了口气,枕着手臂望着天花板,再无睡意。
一小时后,酒店服务员送来了精致的早餐和两套熨烫妥帖的新衣。
两人穿着睡衣,隔着一张餐桌对坐。
空气凝滞,弥漫着无声的硝烟,全然没有久别重逢的温情。
沈浅用叉子狠狠戳着盘中的煎蛋,率先打破沉默:
“你…昨晚是怎么把我弄进你房间的?”
余生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餐,置若罔闻。
沈浅气结,声音拔高:
“那……你到底有没有对我…那个?!”
余生依旧不答,优雅地用完早餐,拿起餐巾擦了擦手,起身取下衣架上服务员送来的衣服,径直走进了浴室。
留下沈浅一人对着煎蛋,发泄般地用力戳着,小声咬牙切齿:
“臭流氓…吃干抹净还爱答不理…气死我了!”
(她尚不知,昨夜是酒店女服务员帮她换的衣,因她吐了余生一身)。
片刻后,余生换好衣服走出。
纯黑的手工西装完美贴合他宽肩窄腰的挺拔身形,将他冷峻的气质衬托得愈发凛冽逼人,如同他们初遇时那个沉默却勇敢的少年,只是此刻的气场已判若君王。
沈浅的怒气瞬间被一种陌生的悸动取代,呆呆地望着他。
余生从醒来起,就发现自己完全无法招架眼前这个情绪浓烈、行为“出格”的女人。
他选择了最直接的方式——避开她的目光,拿起手机,转身欲走。
沈浅的心猛地一沉,几乎是扑过去从背后紧紧抱住他!
压抑了七年的委屈、恐惧、思念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爆发出来,她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
“别走…求你了…别再走了…”
接着,便是撕心裂肺的痛哭,仿佛要将这些年所有的孤独和无助都哭尽。
这突如其来的情感宣泄,像一把重锤,敲击在余生冰封的心湖上。
他原本只想见她一面,确认心中的答案。
此刻,面对怀中颤抖哭泣的她,一种陌生的酸涩感弥漫开来。
他僵硬地转过身,看着她红肿的双眼,梨花带雨的憔悴脸庞,心底某个角落被狠狠触动。
他迟疑着,伸出手指,动作生涩却异常轻柔地,为她拭去眼角的泪珠。
沈浅抬起泪眼,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这些年…你到底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余生凝视着她,仿佛能穿透时光,看到她在这漫长七年里,无数次这样无助地哭泣。
他尝试着,动作略显笨拙地,轻轻将她拥入怀中,尽量压低声音,用一种自己都陌生的柔和语调安抚道:
“我…去英国了。”
他扶着她坐下,缓缓讲述了七年前的变故。
听着他平淡无奇地叙述那场改变命运的车祸和失忆,沈浅如遭雷击,目瞪口呆,巨大的震惊让她一时失语。
回过神,她仔细看着眼前男人平静无波的脸庞,讲述这些时竟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涟漪。
一股强烈的陌生感涌上心头——直到她的目光落在他锁骨间那颗熟悉的小黑痣上,才敢确认这确实是她的余生。
“你说…你忘了我们的一切,”
沈浅的声音带着颤抖,“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余生打开钱包,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张边缘磨损、画面模糊的旧照片递给她。
上面是两个被雨水打湿、笑容却灿烂的少年少女——正是他们。
沈浅指尖抚过照片,露出一抹苦涩又怀念的浅笑:
“就凭这个?”
“嗯,”
余生微微颔首,“这是唯一的线索。”
沈浅追问:
“既然你忘了过去,就不怕…我们早就分手了吗?”
余生目光平静:
“没想过。但失忆前的我,一定很在乎你。否则,它不会一直放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沈浅眼中燃起一丝希望:
“那…你想起什么了吗?”
余生摇头,语气依旧平淡:
“没有。但我确定,那个人是你。”
“为什么这么肯定?”
“直觉。”
余生简短地回答。(他撒了谎。从回国起,他就一直在暗中关注沈浅,直到确认她住在自己旧居,才笃定了她的身份。)
看着他这副公事公办的认真模样,沈浅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少年余生的影子,但下一秒,这错觉便消散无踪。
余生站起身,恢复了往日的疏离冷淡:
“沈女士,无论过去如何,从今天起,我们不必再见面了。”
这句话瞬间点燃了沈浅压抑的怒火,她猛地站起来,声音因激动而拔高:
“你当我是什么?!吃干抹净就想拍拍屁股走人?!”
余生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不然呢?”
沈浅逼近一步,手指用力戳着他结实的胸口,眼中喷火:
“你今天要是敢走,我立刻报警!告你昨晚趁我醉酒意识不清,强行图谋不轨!”
余生眉峰微蹙,看着她气红的脸,沉默几秒,竟意外地妥协了:
“OK。你想怎样?”
沈浅深吸一口气,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说出那个惊世骇俗的要求:
“跟、我、结、婚。”
余生断然拒绝:
“不可能。我们什么都没发生。”
沈浅却不退缩,目光忽然变得无比幽深,声音也带上了一丝蛊惑般的柔软:
“那你之前答应过我的呢?等我们大学毕业就结婚…难道,都不算数了吗?”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猛地插进余生记忆的锁孔!
他脑中骤然闪过一个模糊却异常熟悉的画面——雪地、红绳、女孩灿烂的笑脸…紧接着,一阵剧烈的、仿佛要撕裂头颅的剧痛毫无征兆地袭来!
余生闷哼一声,痛苦地扶住额头,眉头紧锁,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沈浅大惊失色,慌忙上前扶住他:
“余生!你怎么了?没事,没事…我在呢!我在呢!”
她紧紧抱住他,声音带着哭腔。
说来也怪,被她这样抱着,感受着她身体的温度和急促的心跳,余生脑中那翻江倒海的剧痛竟奇迹般地开始平息、舒缓。
他缓了口气,推开她的怀抱,气息仍有些不稳,却指着服务员送来的那套崭新女装,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定:
“换衣服。我们走。”
沈浅愣住:
“去哪?”
余生抬眸,目光深邃地看向她,清晰地吐出五个字:
“民政局。结婚。”
沈浅彻底懵了:
“啊?…现…现在?”
余生已经拿起自己的西装外套,语气斩钉截铁:
“不然呢?”
契约与身份
沈浅心情复杂地去换了衣服。
余生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手指轻叩,脸上翘起一抹阴谋得逞的笑容。
他为她准备的是一条迪奥的纯白连衣裙。
裙子剪裁精良,衬得她肤若凝脂,腰如约素。
当她走出来时,仿佛不染尘埃的仙子初落凡尘,清丽脱俗,让余生冷硬的心湖也泛起了几不可察的涟漪。
沈浅忽然想起什么:
“我原来的衣服呢?”
余生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语气平淡:
“扔了。”
“啊?”沈浅惊讶,“那我的手机呢?”
余生一脸平静地陈述事实:
“你昨晚在卫生间吐的时候,手机响了,你不小心把它掉马桶里了。我让服务员处理了。新的手机和钱包,下楼去前台领。”
余生带着沈浅下楼领了崭新的手机和钱包,又让司机将她的车开回去。
沈浅坐上了他那辆线条冷硬的阿斯顿马丁。
车子并未驶向民政局,而是先去了一个地方取户口本,然后才直奔目的地。
车上,沈浅用新手机拨通路果的电话。
“浅浅!你怎么样?急死我了!打你电话一直关机!”
路果焦急的声音几乎要冲破听筒。
“我手机不小心摔坏了,没事,放心吧。”
沈浅安抚道。
路果在那边长舒一口气:
“你现在在哪?我过去找你!”
沈浅看了一眼身旁专注开车的余生,低声道:
“你先别来了,等我办完事再跟你说。”
说完便挂了电话。(昨夜路果被助理接走,回头找不到沈浅,她找了一整晚也自责担心了一整晚)。
民政局门口晨光微熹。
两人刚下车,一位穿着笔挺西装、气质精明干练的中年男人(致林集团首席律师何毅)便迎了上来,恭敬地递上一份文件:
“总裁,夫人,协议已备好。”
沈浅对这个称呼还有些不适应,略显局促地点点头。
余生接过文件,直接递给沈浅,言简意赅:
“签字。”
沈浅疑惑地接过来,是一份厚厚的《结婚协议书》,上面列满了密密麻麻的条款。
她看也没看,直接翻到最后一页,刷刷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仿佛在签下一纸关乎余生的契约,然后递还给余生。
在她低头签字的瞬间,余生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极淡、又带着点计谋得逞意味的弧度。
沈浅随即抬头,目光异常认真地看着他:
“我只有一个条件。”
余生迎上她的目光:
“你说。”
沈浅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带着孤注一掷的决心:
“无论今后发生任何事,我们都不许离婚。”
余生深深看了她一眼,点头:
“可以。”
坐在民政局等候大厅,周围是成双成对的新人。
很快,一位工作人员引导他们办理手续。
填申请表时,沈浅看着余生冷峻的侧脸,忽然起了玩心,嘴角勾起一丝狡黠的笑意,故意凑近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带着点调戏的意味轻语:
“夫君,签吧。签了…你可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哦。”
这话惹得旁边办理手续的女工作人员都忍不住捂嘴偷笑。
宣誓,拍照,钢印落下…
当沈浅拿着那两本滚烫的、印着国徽和钢印的红色小本本从民政局走出来时,清晨的阳光恰好穿透云层,将她笼罩在一片温暖的光晕里。
她看着手中的结婚证,仿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高兴地原地蹦跳了一下,像个终于得到心爱糖果的孩子。
余生看着她的雀跃,从钱包里取出一张泛着幽冷金属光泽的黑卡和一把阿斯顿马丁的车钥匙,不容分说地放在她手心:
“你的东西已经让人搬回‘家’了。剩下时间自己安排,想买什么就买。卡的密码是你生日。公司还有事,我先走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自然,“晚上八点,记得来公司接我。我带你回家。”
这话一出,沈浅瞬间呆若木鸡——她怎么有种被安排得明明白白、还附带一张无限额信用卡的…被包养的感觉?
她低头看看手里象征巨额财富的黑卡和豪车钥匙,又抬头看看余生线条冷硬的侧脸,喃喃自语:
“我…我这是…被包养啦?”
看着她因震惊而微微张合的嘴唇,余生的嘴角,竟难得地、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丝几乎难以捕捉的笑意。
他伸出手,声音依旧平淡:
“手机给我。”
沈浅愣愣地把新手机递过去。
余生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点按,存下一个号码,递还给她。
沈浅看着通讯录里那串陌生的数字,迟疑地问:
“你的?”
余生一本正经,面无表情地吐出六个字:
“不然呢,报警号!”
“噗嗤——”
沈浅被这突如其来的冷幽默逗得破涕为笑,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你这笑话…也太冷了吧!”
看着她终于展露的笑颜,余生的眼底,似乎也融化了一丝极淡的暖意。
他不再多言,转身上了那辆等候在旁的迈巴赫商务车。
车子绝尘而去,留下沈浅站在民政局门口,手握黑卡和车钥匙,心情复杂得像打翻了五味瓶。
她发动那辆白色的阿斯顿马丁,驶向路果家。
两人一见面,路果就拉着她上下打量,确认她完好无损才松了口气。
沈浅哭丧着脸,像只被霜打蔫的茄子:
“果果…我好像…把自己给卖了。”
路果刚喝进嘴的奶茶差点喷出来:
“什么?!”
沈浅慢吞吞地从口袋里掏出那两本新鲜出炉、红得刺眼的结婚证。
路果一把夺过,翻开一看,顿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
“啊——!!!这…这…沈浅!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啊?!”
在路果的“严刑逼供”下,沈浅无奈地将昨夜醉酒、电梯相遇、1101房间、失忆真相以及今晨“闪婚”的离奇经历和盘托出。
路果听得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
消化完这堪比八点档的剧情,她猛地一拍大腿,语气充满了惊叹和羡慕:
“浅浅!你也太彪悍了吧?!竟然直接把余男神给‘睡服’…啊不,是‘拿下’了!不过话说回来,你这命也太好了点吧?!”
沈浅一脸懵懂:
“啊?好什么?”
路果兴奋地双手合十,两眼放光:
“我的天!你居然不知道?!你老公!余男神!他根本不是什么普通公司老板!他就是致林集团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超级大BOSS!李昀!!”
沈浅更懵了:
“你说什么?”
路果见她真的一无所知,立刻化身人形百科,激动地分析解释:
“你想想!早上送协议来的人是不是叫他‘总裁’?”
沈浅点头。
“那致林集团你知道吧?临安最大的那个!”
沈浅再次点头(她近期确实关注过,想去面试,但从未将它与自己认识的孤儿余生联系起来)。
路果语速飞快,如数家珍:
“李昀(余生)!二十六岁!致林集团三大创始人之一!英国利兹大学经济学、商业管理双学位外加人工智能工程学硕士的超级学霸!回国半年白手起家创立致林集团,担任董事长兼CEO,手握集团百分之八十的绝对控股权!一年之内个人身家飙到389.6亿欧元!浅浅!你说厉不厉害?巧不巧?!整个临安市,同名同姓同年龄还这么牛的CEO,除了他还有谁?!我还给他们集团产品做过代言呢!”
这个消息如同重磅炸弹,在沈浅心中轰然炸响。
她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呆呆地望着路果。
那个记忆中沉默孤僻、需要她保护的少年,那个她以为消失在茫茫人海的挚爱…
如今竟已站在了如此令人仰望的云端,成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商业帝王。
这巨大的身份反差,让她恍如梦中,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