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其实很聪慧,余生写下的答案她早已了然于心。
只是心底悄然滋生了一点点私念,让她佯装懵懂,不过是想借机与他多说几句话罢了。
当余生的身影消失在书架后,她才垂下头,唇角漾开一抹难以察觉的涟漪,仿佛对着空气中无形的尘埃,也仿佛对着自己怦然的心跳,轻声呢喃:
“都六年了,原来……你还是那么好。”
她独自在店里待到暮色四合。
窗外不知何时已换了天地,瓢泼大雨倾泻而下,敲打着玻璃,织成一片混沌的雨幕。
余生下意识转头望向那个曾属于她的角落——四号桌旁,此刻却已空空如也。
他心头微微一紧,几分钟前,她明明还坐在那片暖光里,应是刚走不远。
一个念头闪过:该给她送把伞。
然而,指尖刚触到冰冷的伞柄,一丝犹豫便缠了上来——他们算什么呢?
既非朋友,也称不上熟识。
这念头让他有些失神,脚步不知不觉已挪到吧台前。
李文夫妇将他这副魂不守舍、欲言又止的模样尽收眼底,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笑意几乎要从眼底溢出来。
“小生,时候不早了,外头雨又大,店里也没几个客人,你先回吧。”
李文强敛笑意,故作镇定地开口。
余生望了望窗外翻腾的雨雾,又环顾清冷的店面,终是点了点头。
他匆匆换下工作服,撑开伞,踏入那片滂沱之中。
雨水在伞面上炸开,汇成急流坠落。
街道空旷得近乎寂寥,行人绝迹,只有车灯划破雨帘,拖曳着湿漉漉的光痕疾驰而过。
他步履匆匆,却并非因那女孩惊人的美丽,只是天性里的良善与一丝若有似无的歉疚在心底无声催促。
快要经过一个孤零零的公交亭时,一个瑟缩的身影骤然闯入视线。
隔着迷蒙的雨帘,那身影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秋叶。
雨水早已浸透她下半身的裤管,紧紧贴在肌肤上。
她环抱着自己,在寒风中微微发颤。余生一眼便认出了她——正是店里那个消失的身影。
他快步上前,伞沿稳稳地移过去,为她隔开一片无雨的天空。
冰凉的雨滴瞬间被阻隔,她讶然抬眸,撞上他沉静的目光,眼底倏然点亮:
“谢谢你。”
“走吧。”
余生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波澜,却已脱下自己的外套,不由分说地披在她微凉的肩头。
他知道,这站台并无通往他们小区的公交。
一把伞,两个人,沉默地行走在喧哗的雨声中。
伞下的空间骤然狭小而私密,雨水的气息混合着他外套上干净的皂角香,悄然萦绕。
沈浅微微垂着头,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仿佛有什么话在唇齿间辗转了千百回,却始终未能出口。
直到下一个公交亭的轮廓在雨雾中显现,她才仿佛下定了决心,贝齿轻轻咬住下唇,终于抬起了头:
“那个……”
“嗯?想说什么?”
余生停下脚步,侧过脸,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脸上,专注得让她颊侧微微发烫。
沈浅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迎上他的视线:
“你……还记得我吗?”
“嗯。”
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单音,从他喉间逸出。
其实,自重逢那刻起,他便认出了她——那个下颌缀着一颗浅淡如梅瓣小痣的女孩,那个六年前让他第一次尝到愧疚滋味的小女孩。
只是彼时她目光澄澈陌生,他便以为,旧时光景早已被岁月悄然拂去。
沈浅的心跳骤然失序,慌忙垂下眼睫,试图掩藏翻涌的情绪。
恰在此时,一道昏黄的车灯刺破雨幕,公交车摇晃着停靠站台。
“沈浅,走了。”
他清晰唤出她的名字,像一枚石子投入静谧的湖心。
“啊?哦……”
她如梦初醒,迟钝应答的模样带着不自知的娇憨。
雨夜的公交车厢拥挤而闷热,混合着潮湿衣物和人群的气息。
两人紧握着冰冷的扶手,余生挺拔的身躯不着痕迹地挪动,将她护在自己与喧嚣之间,圈出一方安稳。
沈浅的心像被温水浸泡着,暖意融融。
她忍不住偷偷侧目,目光掠过他线条干净的下颌,紧抿的唇,再飞快收回,嘴角却总在不经意间弯起甜美的弧度。
终于,在她又一次自以为隐蔽地偷看时,毫无预兆地撞进了他深邃回望的眼眸里。
沈浅心头一颤,瞬间僵住。就在这时,车身猛地颠簸过一个减速带!
她猝不及防,握着扶手的手指一滑,整个人失去平衡,惊呼未出口,便直直向前扑去——
电光石火间,余生右臂本能地一揽,稳稳圈住了她的腰身。
她纤柔的身体跌入他温热的怀抱,一个带着雨水凉意和彼此体温的、猝不及防的拥抱,如同命运精心设计的巧合,将两人紧密相连。
沈浅的脸颊霎时红透,像熟透的浆果,滚烫得几乎要沁出汁水来。
她慌忙低头,恨不能将脸埋进他的衣襟。
余生却似浑然未觉,只是手臂微僵地维持着保护的姿态,面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仿佛这亲密接触不过是车厢颠簸中再寻常不过的扶持。
车到站了。
小区门口,昏黄的路灯在雨水中晕染开朦胧的光圈。
两人站在伞下,家在不同方向。
“伞你拿着。”
余生不容分说地将伞柄塞入她手中,转身便冲进了连绵的雨幕里。
沈浅握着犹带他掌心余温的伞,伫立原地,久久凝望着他消失在雨夜深处的背影,直到那身影彻底融入黑暗,她才缓缓扬起唇角,绽开一抹清浅如莲的笑意。
家中·雨夜独白
余生换上干爽的睡衣,湿漉漉的发梢还滴着水珠。
他坐在书桌前,拉开抽屉,取出一本深色封皮的日记本。
灯光柔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成了雨夜的和弦。
二零零八年一月七日,雨。
未曾料想,命运竟以这样的方式,将她重新送回我的视线。
那个曾在放学路上执着等候的小女孩,已悄然蜕变成童话里走出的公主。
她的美,难以言喻,冰肌玉骨,娇花映水,所有关于美好的词汇在她面前都显得苍白。
她的再次出现,像投入心湖的石子,将那深埋已久的愧疚,激荡得更深、更沉。
记忆如此清晰:
她每天攥着糖果,固执地等在路旁的模样;每一次我因怯懦转身离去,她凝望我背影时眼中闪过的失落;还有她见到我时,那永远明媚如春的笑容……
都如同烙印,深深刻在时光的脉络里。
那时的我们,是否都困守在自己的孤岛?
如今的重逢,仿佛是命运予我的一次救赎,一次弥补过往亏欠的机会。
这一次,我不能再退缩了。
笔迹在“不能”二字上微微用力,洇开一小片墨痕,仿佛是他心中坚定的回响。
与此同时,在相隔不远的另一扇窗内。
沈浅抱着双膝坐在床边,目光温柔地流连于墙角那把收拢的深色雨伞——那是他留下的印记。
她翻开自己带着馨香的日记本,笔尖流淌出雀跃的心事:
二零零八年一月七日,雨。
今天,一定是被幸运亲吻过的日子!
我的英雄,终于愿意对我开口说话了。
更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记得我!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莫非是上苍善意的成全?
当他清晰唤出“沈浅”的那一刻,胸腔里的心跳仿佛挣脱了束缚,狂乱得几乎要跃出喉咙。
而在公交车上,那个因颠簸而猝不及防的拥抱……
他的手臂坚实有力,将我牢牢护在怀中。
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奇异的暖流瞬间包裹了全身,安心、悸动,仿佛跌进了春日最和煦的阳光里,每一个毛孔都舒展着熨帖的暖意。
我想,我是喜欢上他了。
也许是在他唤我名字的瞬间,也许……更早。
或许在童年初遇,他如天神般挡在我身前的那一刻,懵懂的种子就已深埋心底。
不然,为何这份感觉,时隔多年,依然如此汹涌浓烈?
她停下笔,指尖轻轻抚过“喜欢”二字,脸上泛起红晕。
窗外雨声淅沥,仿佛在应和着她心底无声的潮汐。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这宿命般的八个字,如同最温柔的注脚,悄然写在了他们故事新章的扉页。
翌日清晨·伞与同行
次日清晨,空气清冽,昨夜的雨水在路面留下浅浅的水洼。
余生早早换好衣服出门,刚踏出楼门,便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正在晨光熹微中,低着头,握着一把伞,在清冷的街道上来回踱步,像在等待一个重要的约定。
“沈浅?”
他试探着唤道,声音带着晨起的微哑。
“呃。”
她应声抬头,脸颊飞着两抹动人的红霞,不知是因清晨的寒意,还是别的缘由。
在余生看来,那红晕更像是久候被冻出来的痕迹。
他快步走近,问道:
“找我有事?”
沈浅先是摇摇头,随即又点点头,带着点小慌乱:
“还你伞。”说着,将伞递了过去。
余生接过尚带着她体温的伞,问道:
“你要出门?”
“去医院。”
他简短回答。
“你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沈浅的关切溢于言表,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
余生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习惯性地轻蹙了一下眉峰,心底那份因长久疏离而产生的不适应感悄然松动。
他没有拒绝,只是说:
“没有,去探病。”
“哦,那……”
沈浅刚想说“那我就不去了”,话音未落,却见余生已利落地脱下自己的手套,递到她面前。
“走吧。”
他语气自然,说完便转身先行。
沈浅握着他递来的手套,温暖的余温透过羊绒纤维熨帖着手心,一丝隐秘的甜悄然爬上心头。
她抿唇一笑,快步跟上。
事实证明,余生的决定带着某种笨拙的智慧。
在挑选探病礼品时,女孩的心思果然更为细腻周全。
水果店里琳琅满目,沈浅仔细挑选着新鲜饱满的水果和雅致的礼篮。
“这个苹果看起来很甜,好不好?”
“好。”
“那再选些橙子吧,维生素多。”
“嗯,好。”
两人的对话简洁得近乎可爱。
柜台后的老板娘瞧着这对少年人,忍不住笑着扯了扯身边老伴的袖子,压低了声音耳语:
“老头子,快看,这小伙子将来啊,准是个听媳妇话的主儿!”
老板扶了扶老花镜,望着余生任由沈浅张罗、只默默跟在后面付账的样子,也乐呵呵地点了点头。
医院与河边·心绪与暖意
开往医院的公交在冬日清晨里行驶,乘客稀疏。
两人并排坐着,窗外的街景匀速后退。随着医院站台越来越近,沈浅敏锐地察觉到余生的异样。
他原本放松搁在膝上的双手,不知何时已悄然紧握成拳,拇指无意识地、焦虑地相互摩擦着,下颌线也微微绷紧,流露出一种超越年龄的沉重与紧张。
“你怎么了?”
沈浅轻声问道,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切。
恰在此时,公交车报站声响起。
余生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下翻涌的心绪:
“没事,走吧。”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
医院大厅人潮涌动,消毒水的气味浓烈而独特。
“叮!”
电梯门开,人群瞬间涌入,狭小的空间顿时拥挤不堪,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余生感到一阵熟悉的窒息感,呼吸变得急促,那只空着的左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张开又握紧。
就在那股熟悉的恐慌即将攫住他时,一只温暖、柔软的小手轻轻覆上了他冰凉而躁动不安的左手。
那暖意如此熨帖,像一道温润的泉流,瞬间抚平了他紧绷的神经,奇异地驱散了周遭的压抑。
他蓦然侧首,正对上沈浅投来的目光——清澈的眼眸里盛满了无声的安抚与担忧。
四目相对的刹那,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周遭的喧嚣都成了模糊的背景。
“叮——”电梯抵达的提示音清脆响起,打破了这短暂的凝滞。
门一开,余生几乎是下意识地,紧紧牵住那只给予他力量的手,穿过人群快步走了出去。
站在相对开阔的走廊,他深深呼吸了几口空气,胸口的滞涩感才缓缓散去。
目光转向沈浅,再次撞进她依旧写满担忧的眼眸里,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手,竟还牢牢地握着她的!
他微微一怔,非但没有立刻松开,反而直愣愣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恋问道:
“再牵一会儿……可以吗?”
那语气并非暧昧的请求,更像是在寻求一种令他心安的支撑。
“啊?没……没关系的。”
沈浅脸颊微热,轻声应道。
其实她也方才惊觉这亲密的触碰,方才的紧绷全因忧心他的不适,此刻被他点破,羞涩才后知后觉地漫上心头。
就这样,余生牵着她纤细柔软的手,一路走到病房门口才松开。
沈浅清丽脱俗的容貌,不免引来走廊里一些惊艳或探寻的目光。
推开病房门,一位四十多岁、平头短发、面容和蔼的中年男人正靠在床头。
看到余生,他脸上立刻绽开笑容,再看到他身后跟着的沈浅,那笑容更是灿烂了几分,挣扎着就要坐起来。
余生连忙上前一步扶住他:
“张叔,您慢点。”
“没事,老毛病了,躺不住。”
张医生(张叔)乐呵呵地摆摆手,拿起床头的眼镜戴上,目光温和地打量沈浅:
“这位姑娘是?”
“我同学,沈浅。”
余生介绍道。
“张叔叔好。”
沈浅乖巧地问好。
余生放下东西,自然地挑了些水果去清洗。
水流声哗哗作响时,张医生温和地看向沈浅:
“姑娘,谢谢你啊。”
沈浅有些不解:
“啊?张叔叔您客气了。”
张医生笑起来:
“哈哈,我不是客气。我是谢谢你,能和小生成为朋友。”
他的语气里带着真切的感激。
“为什么呀?”
沈浅好奇地追问,“他那么优秀,难道……没有别的朋友吗?”
张医生闻言,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投向窗外,仿佛陷入了悠远的回忆:
“唉,这话……得从他十岁那年说起了……”
归途·心意与萌动
中午时分,两人告别张医生离开医院。
冬日的阳光难得慷慨,洒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折射出碎金般的光点。
他们并肩而行,沈浅的心绪却久久不能平静,张医生讲述的过往在她心中激荡起层层涟漪。
她忍不住偷偷侧目,望向身边沉默的少年,阳光勾勒着他清俊的侧脸轮廓,那平静外表下曾承受的孤寂与沉重,让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泛起细细密密的疼。
她暗暗攥紧了指尖,一个无声的誓言在心间回荡:
“没关系,余生,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正想得出神,眼前光线忽然一暗。她愕然抬头,一张放大的、熟悉的脸庞近在咫尺!
余生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正俯身凑近,一双深邃的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视着她,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
“啊!”
沈浅吓得惊叫一声,下意识后退,脚下却被不平的路面绊住,整个人向后踉跄倒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结实有力的手臂迅捷地揽住了她的腰肢,猛地将她带回。
惯性使然,她几乎是旋身跌入他怀中,两人的姿态如同舞池中一个惊险而优美的定格——余生一手紧箍着她的腰,一手护在她背后,而她则惊魂未定地仰靠在他臂弯里,长发拂过他胸前。
“想什么呢?魂都丢了?”
余生稳住她,眉头微蹙,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沈浅惊魂甫定,脸颊滚烫,那句盘桓心底的话竟脱口而出:
“想……想你!”
“啊?”
余生一愣,显然没料到这个答案,眼中满是困惑。
沈浅瞬间意识到失言,羞窘得耳根通红,慌忙补救:
“我、我是说……想你刚才说的话!你不是问我想吃什么吗?”
她语速飞快,试图掩饰那泄露的心事。
余生似乎并未深究这微妙的差别,只是顺着她的话问:
“那你想好去哪吃了吗?”
沈浅这才想起他之前的问话,刚才自己完全神游天外了。
“你定吧。”
她赶紧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
午餐·笨拙的关切
余生带她走进一家干净明亮的中餐馆。
落座后,他翻开菜单仔细询问:
“清蒸鱼?”
“好。”
“再来个时蔬?”
“嗯,好。”
“汤要什么?”
“都好。”
……
无论余生问什么,沈浅都只是点头应“好”,目光却始终飘忽闪烁,不敢与他对视,脸颊上的红晕也久久未散。这副明显心不在焉的模样终于引起了余生的注意。
他放下菜单,身体微微前倾,双手忽然越过桌面,轻轻握住了她的双肩。
沈浅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惊得一颤,下意识抬起头,瞬间便撞进他带着探究与关切的目光里。
“怎么了?从刚才起就不太对劲。”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穿透力。
“还不都怪你……”
沈浅在心里小声嘀咕,嘴上却飞快地转移话题,语气带着刻意的轻松,“我在想……要是能和你一起上学该多好,路上也有个伴。”
“就为了这事?”
余生挑眉,似乎有些不信。
“不然呢?”
沈浅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无辜又自然。
“哦。”
余生松开了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追问。
沈浅暗自松了口气,悄悄抚了抚胸口,庆幸总算蒙混过关。
放生与萌宠·钥匙与约定
饭后,余生问:
“回家吗?”
沈浅立刻摇头,眼中带着期盼:
“难得出来,现在回去太早了吧?”
看着她脸上毫不掩饰的不情愿,余生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微光:
“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呀?”
沈浅的兴致瞬间被点燃,歪着头追问,全然忘了之前的窘迫。
余生没有回答,嘴角似乎极轻地弯了一下,转身便大步向前走去。
沈浅赶紧跟上,像只雀跃的小鸟,亦步亦趋地追随着他的背影。
半小时后,他们站在了一个喧闹而充满生机的花鸟鱼虫市场里。
沈浅仿佛踏入新大陆,眼睛亮晶晶的,好奇地在各个摊位间穿梭,看看色彩斑斓的热带鱼,逗逗笼中啁啾的雀鸟,摸摸憨态可掬的小仓鼠,兴奋得几乎停不下来。
最后,余生提着两个沉甸甸的透明塑料袋,里面装着几尾漂亮的金鱼,沈浅则心满意足地跟在他身后,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快乐。
两人来到离小区不远的一条宁静河边。
冬日的河水清冽平缓。
他们蹲在岸边,小心翼翼地将袋中的金鱼一条条捧出,放入水中。
鱼儿摆动着尾巴,轻盈地融入碧波。
余生站起身,望着流淌的河水,目光悠远。
“谢谢你。”
他忽然开口。
“为什么?”
沈浅侧过脸,仰头看他,眼中带着不解。
余生的声音很轻,仿佛融入了流水:
“我从小没有父亲,母亲在我十岁那年也走了……从那以后,我就成了别人眼里的‘异类’,没有人愿意靠近我,更别说做朋友。所以……谢谢你愿意和我做朋友。”
沈浅的心像被什么轻轻揪了一下。
她站起身,走到他身边,双手轻轻覆上他微凉的右手,声音温柔而坚定:
“我刚出生不久,父母也意外离开了……那种被全世界遗弃的感觉,我多少能明白一点。只是我比较幸运,还有叔叔婶婶照顾。”
她顿了顿,望进他的眼睛,郑重地说,“没关系的,余生。不论以后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陪着你的。”
余生低下头,看着覆在自己手背上的那双温暖小手,又抬眸对上她清澈真诚的目光。
他的嘴角终于不再紧绷,缓缓抿起一个极淡却真实的弧度,点了点头:
“走吧。”
刚走到小区门口,一道白色的影子如同小炮弹般欢快地冲了过来!
一只毛茸茸、圆滚滚的萨摩耶幼犬,绕着余生兴奋地转圈,尾巴摇得像朵盛开的蒲公英,口中发出亲昵的呜呜声。
“乖。”
余生眼中冷硬的线条瞬间柔和下来,他蹲下身,温柔地抚摸着它蓬松的脑袋。
“它好可爱呀!”
沈浅也惊喜地蹲下来,看着小狗湿漉漉的黑眼睛。
“它本来还有两个伙伴,前两天被人收养了,只剩它一个。”
余生轻声解释,鼓励道,“它很乖的,要不要摸摸看?”
沈浅试探着伸出手,小狗非但没有躲闪,反而主动蹭了蹭她的掌心,温热的触感让她心都化了。
“要不……我们收养它吧?”
她抬头,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好,”
余生应下,随即想到现实,“但你带回去,叔叔婶婶会同意吗?”
沈浅眼神一黯,摇摇头:
“他们不喜欢养宠物……”
“我还要兼职,怕照顾不周全。”
余生也道出顾虑。
沈浅看着小狗懵懂依赖的眼神,轻轻叹了口气:
“唉……那该怎么办呢?”
余生沉默片刻,忽然像是下了决心。
他从口袋里掏出自家钥匙串,利落地卸下一把钥匙,递到沈浅面前:
“我家钥匙给你。我不在家时,你来喂它,陪它玩,怎么样?”
这个提议带着全然的信任,也悄然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沈浅看着那枚小小的金属钥匙,一时有些怔忡,仿佛没反应过来这份托付的重量,片刻后才点头应道:
“啊……好。”
两人又陪着这只有了归属感的小狗玩闹了一会儿。
“余生,”
沈浅刚走出两步,又想起什么,回身叫住他。
余生顿住脚步,转身:
“嗯?”
沈浅指了指他怀里正舔着他手指的小狗:
“它……该叫什么名字呢?”
余生垂眸,看着小狗纯净无邪的眼睛,几乎没有犹豫:
“团圆。”
沈浅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弯成好看的月牙儿,对着小狗轻声唤道:
“你有名字啦!叫团圆!呵呵,小团圆,小团圆!”
“沈浅。”
就在她为小狗欣喜时,余生低沉而悦耳的声音再次响起,像羽毛轻轻拂过心弦。
沈浅心头一跳,回望他:
“怎么了?”
余生看着她的眼睛,问得认真:
“你在哪个班级?”
沈浅的心跳莫名加速,低下头不敢直视他,稳了稳微乱的呼吸才回答:
“第二高级中学,下学期就是三年级一班了。”
“好,我知道了。”
余生嘴角又抿起那抹几不可察的笑意,微微颔首,便抱着小团圆转身离开了。
沈浅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单元门后,心头萦绕着甜蜜的困惑:
他……问这个做什么呢?
后续·靠近的温度
从那以后,那把小小的钥匙成了无形的纽带。
沈浅探望小团圆(以及它的主人)的借口变得顺理成章。
她出现在余生家里的频率越来越高,有时是匆匆喂食,有时是陪小狗玩耍,有时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看他看书。
起初的生疏和试探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
余生也习惯了这份带着温暖和活力的“打扰”,甚至会在她到来前,不自觉地泡好一杯热茶放在桌上。
两人之间流淌的氛围,悄然向着某种灵魂深处契合的陪伴靠近。
除夕前夕·围巾与“惊喜”
除夕夜的前一晚,沈浅窝在自己房间温暖的灯光下,一边和闺蜜路果通着电话闲聊,一边手指翻飞,专注地织着一条深灰色的羊绒围巾。
电话那头笑声不断,沈浅的嘴角也噙着甜蜜的笑意。
突然,房门“砰”地一声被撞开!一个身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沈杰!你干嘛?!”
沈浅吓了一跳,赶紧挂断电话,不满地喊道。
来人是她的堂弟,比她小两岁,此刻正一脸促狭地盯着她手里的围巾。
“哎呦姐,”
沈杰故意拖长了调子,指着那条明显是男式的围巾,“男士围巾?啧啧啧……你这是有喜欢的人啦?”
小心思被戳破,沈浅脸上飞起红霞,没好气地瞪他:
“你是闲得发慌没事干了吗?”
沈杰眼珠一转,想起正事,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笑脸:
“嘿嘿,姐,明天同学约我出去玩,你看能不能……”
他搓着手指,意思不言而喻。
沈浅撇撇嘴,无奈地从钱包里抽出几张钞票:
“喏,就这些了。”
“谢谢姐!拜拜!”
沈杰一把抓过钱,生怕她反悔,一溜烟就跑得没影了。
新年礼物·超市与暖意
第二天,沈浅按照约定,早早来到余生家楼下。
屋内,余生刚换好衣服,就听见了轻快的敲门声。
“Surprise!”门一开,一个被高高举起、几乎挡住后面人影的大礼物袋率先映入眼帘,伴随着沈浅清甜欢快的声音。
“进来吧。”
余生眼中掠过一丝笑意,自然地接过那个分量不轻的袋子。
他今天穿着一件纯白的高领毛衣,外搭同色系的羽绒服,清爽利落。
晨光透过窗户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更显得干净俊朗,英气逼人。
沈浅从袋子里拿出那条连夜赶工完成的深灰色围巾,走到他面前:
“试试看?”
她微微踮起脚尖。
余生顺从地低下头,配合着她的动作。
这个姿势让两人的脸庞靠得极近,他温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拂过她的额发和眼睫。
沈浅的心跳骤然失序,指尖甚至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强自镇定,快速而轻柔地将围巾绕过他的脖颈,仔细整理好。
那柔软的羊绒贴着他修长的颈项,颜色与他冷峻的气质意外地相衬。
“谢谢。”
余生低头看了看,声音温和。
“不客气。”
沈浅飞快地应道,脸颊的热度让她不敢多看他一眼,连忙装作若无其事地转身跑开,蹲到小团圆身边,掩饰性地逗弄起小狗来,“小团圆,想姐姐了没有?”
余生似乎依旧未曾察觉她的异样,只是目光柔和地看了看颈间的温暖,也蹲下身,摸了摸蹭过来的小团圆,给它添了食粮和水。
做完这些,他才对沈浅说:
“走吧,去超市。”
“好!”
沈浅立刻起身,脸上的红晕尚未完全褪去。
新年将至的超级市场人声鼎沸,摩肩接踵。
两人推着购物车在汹涌的人潮中艰难穿梭,精心挑选着年货。
糖果、坚果、春联、窗花……沈浅兴致勃勃地比较挑选,不时征询余生的意见。
他虽然话不多,但总会认真回应“好”或“嗯”,目光偶尔落在她因兴奋而泛红的脸颊上,连他自己也未察觉,那素来紧抿的唇角,竟在喧闹的人海中,悄然弯起了一抹清浅的弧度。
满载而归后回到余生家中,两人便忙碌起来。
沈浅像只勤劳的小蜜蜂,帮着贴春联、挂福字、贴窗花。
余生则负责登高或需要力气的活儿。
小小的公寓里,洋溢着从未有过的热闹和温馨。
红彤彤的装饰映着两张年轻的脸庞,连空气都仿佛被染上了喜悦的颜色。
在她带着一身暖意准备离开时,余生叫住了她,递上一个精心包装的小盒子——那是他回赠的新年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