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像后的阴影里,沈疏月屏住呼吸,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怀中的账本。老夫人的咳嗽声突然变得急促,惊得梁上积灰簌簌落下。她急中生智,飞快地从药包里取出润肺膏,借着月光往老夫人唇间送了少许。
“咳咳……”老夫人的咳嗽声虽未停歇,却比刚才平稳了许多。这细微的动静恰好被神像前的官差听见,脚步声骤然停在距神像不足三尺的地方。
沈疏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眼角的余光瞥见神像底座有一道裂缝。她用脚尖轻轻拨开松动的石块,竟露出个仅容一人藏身的暗格。“老夫人,委屈您了。”她低声说着,小心翼翼地将老夫人推进暗格,刚盖好石块,就见一个官差举着火把绕到了神像后。
“这里没人。”官差嘟囔着转身要走,火把的光却忽然照到了沈疏月垂在身侧的药包。那油纸包上绣着的疏月阁标记在火光中格外显眼,官差顿时眼睛一亮,“等等!这是什么?”
沈疏月缓缓转身,脸上不见半分慌乱:“民女是疏月阁的掌柜,路过此地避雨,不知官爷深夜搜查破庙,所为何事?”她故意提高声音,让外面的王主簿也能听见。
王主簿闻声走来,三角眼在沈疏月身上打转:“沈掌柜?这深更半夜的,你不在店里待着,跑到破庙来做什么?”
“方才在赵府赴宴,归途遇雨,便进来躲躲。”沈疏月从容地展开药包,“听闻周县丞的母亲病重,民女恰好带了些润肺膏,想着或许能帮上忙。”
王主簿的目光在药包上逡巡,忽然冷笑一声:“周县丞勾结乱党,畏罪潜逃,沈掌柜与其母私会破庙,怕不是想窝藏要犯?”
“王主簿慎言!”沈疏月抬高了声调,“周大人清正廉明,怎会勾结乱党?倒是主簿大人深夜带人围堵破庙,怕是别有用心吧?”她刻意加重了“深夜”二字,暗示此举不合常理。
官差们面面相觑,显然也觉得此事蹊跷。王主簿脸色一沉,正要发作,忽然听到庙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个小厮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主簿大人,不好了,县太爷让您立刻回府!”
“何事如此慌张?”王主簿不耐烦地皱眉。
小厮压低声音说了几句,王主簿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恶狠狠地瞪了沈疏月一眼,咬牙道:“撤!”
官差们鱼贯而出,破庙里很快恢复了寂静。沈疏月这才松了口气,扶着老夫人从暗格出来:“老夫人,您没事吧?”
老夫人握住她的手,枯瘦的手指因激动而颤抖:“好孩子……多亏了你。那账本……定要交到巡抚大人手上。”
沈疏月心中一动,原来周县丞早已打算将证据交给上级。她将账本仔细收好:“您放心,我定会妥善处理。”
这时,庙后传来轻微的响动。沈疏月警觉地起身,却见周县丞从断墙后走出,身上沾着草屑。“沈姑娘大恩,周某没齿难忘。”他对着沈疏月深深一揖,“那账本关系重大,劳烦姑娘暂为保管,待风声过后,周某自会来取。”
“周大人不必多礼。”沈疏月将一包药膏递给他,“老夫人的药,记得按时服用。”
周县丞接过药膏,又嘱托了几句,便消失在夜色中。沈疏月护送老夫人回家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晨光中的青石镇笼罩在薄雾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却不知暗处已有惊涛骇浪在悄然酝酿。
回到疏月阁时,阿蛮正急得在门口打转,见她平安归来,眼圈顿时红了:“小姐,您可算回来了!”
“让你担心了。”沈疏月拍了拍她的手,刚要进门,就见萧凛站在柜台前,指尖捻着一枚银针,神情凝重。
“你受伤了?”他见沈疏月袖口沾着血迹,声音陡然变沉。
沈疏月这才发现手臂被暗格的碎石划破,血珠正顺着袖口往下滴。她轻描淡写地说:“无妨,一点皮外伤。”
萧凛却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到后院,取来金疮药仔细涂抹。他的动作轻柔,与平日的冷峻截然不同。“昨夜之事,是我考虑不周。”他低声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沈疏月抬眸望他:“萧公子早已提醒过周县丞的处境,是我自己要蹚这浑水。”她顿了顿,“那些官差突然撤兵,怕是公子的手笔吧?”
萧凛缠绷带的手微微一顿,没有否认:“县太爷与王主簿私吞赈灾款,早已引起上面注意。”他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道破了更深层的阴谋——原来他查的案子,远比想象中复杂。
沈疏月心中震动,忽然明白萧凛的身份绝不仅仅是查案的官员那么简单。能让县太爷紧急召回王主簿,这背后的势力非同小可。
“那账本……”她刚开口,就被萧凛打断。
“暂时由你保管最安全。”萧凛包扎好伤口,起身道,“巡抚三日后会路过此地,你可趁机递交账本。”
沈疏月望着他的背影,忽然问道:“萧公子究竟是谁?”
萧凛脚步微顿,却没有回头:“时机到了,你自会知晓。”
三日后,巡抚大人的仪仗果然经过青石镇。沈疏月按照萧凛的指点,扮作药农拦下轿子,呈上了账本。巡抚看完账本,脸色铁青,当即下令将县太爷与王主簿革职查办。
消息传来,镇上百姓无不拍手称快。沈疏月的名字再次传遍青石镇,人们不仅佩服她的医术,更惊叹于她的胆识。
这日午后,沈疏月正在清点药材,陈掌柜匆匆进来:“疏月丫头,邻县的张老板带着人来了,说是要跟你谈谈合作。”
“张老板?”沈疏月挑眉,这张老板是邻县最大的药商,素来独断专行,怎会突然想来合作?
正说着,一个穿着锦袍的中年男人大摇大摆地走进来,身后跟着几个精壮的随从。“沈掌柜,久仰大名。”张老板皮笑肉不笑地拱手,目光在店里扫来扫去,带着审视的意味。
沈疏月淡淡回礼:“张老板客气,请坐。”
张老板却不坐下,开门见山道:“明人不说暗话,我看你这疏月阁生意不错,不如归顺我,以后药材供应全由我负责,保你赚得盆满钵满。”
这话看似合作,实则是想吞并疏月阁。沈疏月端起茶杯:“多谢张老板厚爱,只是疏月阁小本生意,怕是入不了您的眼。”
“敬酒不吃吃罚酒!”张老板脸色一沉,“我劝你识相点,否则……”他身后的随从故意跺了跺脚,地面顿时震落一层灰尘。
沈疏月放下茶杯,声音清冷:“张老板若是来谈生意,我欢迎;若是来捣乱,疏月阁虽小,也不惧事。”
“好!好得很!”张老板怒极反笑,“我倒要看看,你的疏月阁能撑多久!”说罢,拂袖而去。
陈掌柜忧心忡忡:“这张老板在邻县势力很大,怕是会暗中使坏。”
沈疏月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转向阿蛮,“去请赵员外和几位相熟的掌柜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半个时辰后,疏月阁后堂坐满了人。沈疏月将张老板的威胁一说,赵员外当即拍案而起:“这姓张的也太欺人太甚!疏月丫头,我们跟他拼了!”
“硬拼不是办法。”沈疏月示意众人安静,“他想垄断药材,我们就从别处入手。我听说张老板最近进了一批珍贵的药材,准备高价售卖,咱们不妨……”她压低声音,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众人听后,无不点头称是。陈掌柜赞叹道:“疏月丫头这招釜底抽薪,高!实在是高!”
商议完毕,众人各自行动。沈疏月刚送走客人,就见萧凛站在院中,手中拿着一株罕见的血参。“听说有人想找麻烦?”他将血参递给沈疏月,“这东西,或许能派上用场。”
沈疏月接过血参,这株药材极为稀有,药效惊人,若是制成药膏,定能大受欢迎。“萧公子消息倒是灵通。”
“你的事,我自然上心。”萧凛的目光落在她包扎的手臂上,“伤口好些了?”
“已无大碍。”沈疏月心中一暖,忽然想起一事,“周县丞的案子了结后,他会官复原职吗?”
“巡抚看中他的才干,已将他调往巡抚衙门任职。”萧凛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他托我向你道谢。”
沈疏月莞尔:“举手之劳。”
两人并肩站在院中,晚风吹拂着衣袂,带来淡淡的药香。沈疏月望着天边的晚霞,忽然觉得,这青石镇的日子,似乎越来越有意思了。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邻县的张老板在得知计划落空后,气得摔碎了茶杯。一个随从低声道:“老板,要不要请柳小姐帮忙?”
张老板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好!就让那丫头尝尝,跟我作对的下场!”
夜色渐浓,疏月阁的灯光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明亮。沈疏月正在灯下研究新的药膏配方,阿蛮匆匆进来:“小姐,陈掌柜派人来说,张老板在邻县散布谣言,说咱们的药膏有毒!”
沈疏月笔尖一顿,墨滴在纸上晕开一个黑点。她抬头望向窗外,月光下,一道黑影一闪而过。看来,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而那道黑影手中紧握的密信,封面上印着一个精致的柳字,正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