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过一条熟悉的街巷，江毅的眉头紧锁了一下——那是他高中时常走的路，此刻被夜色浸得发黑，像段沉在水底的往事。他很快收回目光，方向盘轻轻一转，车子稳稳地朝着程曦家的方向驶去。
程曦安静地坐在副驾，嘴里的薄荷糖慢慢化着，清冽的香气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像层看不见的薄膜，悄悄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她偷偷打量着江毅，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修长纤细，侧脸在路灯的光影里显得格外轮廓分明。这个总被同事叫做“冰山”的男人，其实藏着不为人知的温度——对员工的负责，对自己不动声色的关照，都让她心里暖暖的。“他到底经历过什么呢？”程曦在心里嘀咕，却深知自己没立场追问，只好转回头，将额头抵在冰凉的车窗上。
连日的疲惫涌上来，她打了个哈欠，把双手缩进风衣袖子里，正想闭眼歇会儿，就听见江毅低沉的嗓音：“程曦，这次比赛……”
“您放心！”她猛地坐直，眼里还带着点困意，“我一定会努力，不会让您失望的。”
江毅的嘴角向上扬了扬，“嗯，好。”他一直记得上次“畅想”活动，程曦那份策划案里藏着的灵气，比公司里许多老员工都要耀眼。他是真的希望，这个能吃苦的姑娘能抓住机会。
离午夜十二点还差五分钟，程曦指着前方的路口：“江总，就停这儿吧，我自己走进去就行。”
“注意安全。”江毅熄了火，看着她推开车门，瘦小的身影裹着风衣，很快融进巷口的阴影里。他的目光落在那栋老旧的公寓楼上——墙皮斑驳，窗户上还贴着泛黄的旧报纸，一看就是有些年头没装修过了。“住得这么简陋，却总能把自己收拾得体面稳妥。”江毅心里生出几分佩服，这姑娘身上的韧劲，像石缝里钻出来的草，看着柔弱，却顽强地很。他在楼下停了几分钟，直到程曦房间的灯亮起，才发动车子离开。
“怎么才回来？”李梓萌穿着睡衣迎上来，手里还攥着个暖水袋。
程曦脱鞋时打了个寒颤：“公司有设计比赛，赢了能去见国际大师，想再拼拼。”
“拼也不能拿命拼啊！”李梓萌伸手戳她的额头，指尖触到一片冰凉，赶紧把暖水袋塞给程曦“忘了上次在老公司，你加班晕倒被救护车拉走？医生说什么来着？”
程曦低着头抠风衣扣子，声音闷闷的：“知道啦，下次我会注意的。”
李梓萌哪会信她，叹了口气转移话题：“这么晚了，你怎么回来的？你这个呆木头，总不会是走路吧？”
“是……江毅送我回来的。”程曦的声音像蚊子哼哼，脸颊却悄悄发烫。
“什么？！”李梓萌的嗓门瞬间拔高，眼睛瞪得溜圆，“江大神又送你？他这是想当专属司机啊？”
“不是你想的那样！”程曦慌忙摆手，耳朵红得要滴血，“他就是觉得太晚了……”
“行行行，我懂。”李梓萌笑眯眯地眨眼睛，故意拉长了调子。
程曦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抓起包就往房间跑：“我睡了！明天还上班呢！”
看着她慌乱的背影，李梓萌收起玩笑的神色，望着窗外的夜色轻轻叹了口气：“小曦啊，该遇到点甜了。”
程曦靠在门后，手不自觉地摸向口袋，那里还残留着薄荷糖的余温。她对着镜子照了照，脸颊果然红得厉害，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暖烘烘的。
比赛前一天，办公室里的空气像被凝固住了，大家都紧张得很，午休时间没人离开，趴在键盘上歇三分钟就猛地抬头，继续跟方案死磕。草稿纸扔了一地，键盘被敲得噼啪作响，连打印机都在角落里喘着粗气。江毅站在二楼栏杆旁往下看，目光扫过那些埋头工作的身影，嘴角难得地露开一丝浅淡的笑意。
茶水间里，于诗雅的香水味像条蛇，悄无声息地缠过来。她端着青瓷茶杯，走到韩钰婷身边，指甲在杯沿轻轻刮着：“明天比赛，该怎么做，不用我再提醒吧？”
韩钰婷握着杯子的手猛地收紧，热水溅在手背上也没察觉：“你别做梦了！”她声音发颤，却带着一股狠劲，“当年我收钱那事，明明是你派人堵我，硬把钱塞过来！我不接，你就故意让手下拍视频发网上，造谣我买通裁判——这些事，你真当能瞒一辈子？”
于诗雅的脸“唰”地白了，手里的茶杯晃了晃，茶水洒在昂贵的套装上：“你、你血口喷人！”
怎料到这些话被门外的小童听见了，小童攥紧了拳头，接水的纸杯被捏得变了形。他怎么也想不到，于诗雅的恶毒竟藏了这么多年。
比赛当天，会议室里气氛热烈。每个人轮流上前演示方案，大屏幕上的创意喷涌而出。就在讨论最激烈时，于诗雅突然开口，声音尖得像指甲刮玻璃：“咱们公司的方案，总不会有‘复制’的吧？”
话音刚落，满室寂静。韩钰婷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程曦也皱起眉——这话说得太刻意，分明是冲着自己来的。
“如果你存着这种心思，”江毅的声音突然响起，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次比赛，你可以退出了。”
于诗雅的脸瞬间垮下来，像被戳破的气球。韩钰婷忍不住嗤笑一声，小童也别过脸，嘴角挂着嘲讽——谁都看得清，她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于诗雅的脸涨地通红，她恶狠狠地瞪着程曦，那眼神像被浸了毒的针。程曦被盯得浑身发紧，思绪莫名飘远。
“程曦！”江毅的声音突然提高，带着训斥的意味，“你走神什么？”
程曦猛地回神，脸颊发烫：“我……我没什么。”
江毅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两秒，语气放缓却字字清晰：“这次比赛很重要，我希望每个人都拿出百分之二百的认真。”
这话像颗定海神针，既戳穿了于诗雅的小动作，也给了程曦稳稳的底气。她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看向大屏幕——该轮到她展示了。
程曦深吸一口气，指尖在衣角轻轻捏了捏，转身走向大屏幕时，脚步竟意外地稳。她调出方案首页，目光扫过台下时，恰好撞见江毅望过来的眼——他眼里像落了星子，藏着毫不掩饰的期待。
“我的方案主题是‘城市褶皱里的光’，”她的声音清亮，带着点初上台的微颤，却字字清晰，“我想从车水马龙的街道上、我想从地铁站的涂鸦上，我想从凌晨早点摊的蒸汽里，提炼属于这座城市的文创符号……”
看着屏幕上的PPT被一页页翻过，这里面有她手绘的素描，有深夜蹲在巷口拍的路灯光晕，还有为了记录早餐店蒸汽而连续三天五点起床画的速写。那些带着温度的细节，让原本交头接耳的同事们渐渐安静下来。
江毅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点着，节奏与程曦的语速重合，嘴角那抹浅淡的笑意越来越清晰——像在说“我就知道你可以”。韩钰婷坐在第一排，手里转着笔的动作停了，看着屏幕上那些充满灵气的构想，眼里露出毫不掩饰的欣赏。
“……最后，我想用一些可回收材料复刻这些‘褶皱’，让文创不止是摆着看的装饰，更是能握在手里的回忆。”程曦说完，按下最后一页，屏幕上跳出一行小字：“每个不起眼的角落，都藏着发光的故事。”
短暂的寂静后，掌声突然炸响。
“这想法太妙了！”后排有人忍不住喊。
“那些手绘好有感觉啊，比我们纯用模板的强多了！”
“之前真是看错她了……”
程曦站在台前，脸颊发烫，却忍不住弯起嘴角。那些熬夜的夜晚，蹲在巷口冻红的指尖，此刻都成了最值得的注脚。
她抬眼时，江毅正看着她，目光里的赞许几乎要溢出来。韩钰婷朝她比了个“棒”的手势。只有于诗雅坐在角落，手里的笔被转得飞快，指节泛白，脸涨得通红，眼神飘忽地落在桌布的纹路里，像个被遗忘的影子。
程曦鞠躬下台时，脚步轻快了许多。回到座位的瞬间，她悄悄攥紧了口袋里的薄荷糖——那清冽的甜，此刻混着掌声的余温，在心里漫开一片暖。
“比赛结果出来了！”有人举着名单冲进大厅，声音里带着雀跃。
程曦被人群推着往前凑，目光在密密麻麻的名字里扫了又扫，直到“程曦——第一名”那行字撞进眼里，她才猛地捂住嘴，生怕自己叫出声来。
“程曦你太厉害了！”旁边的同事拍着她的肩膀，祝贺声像潮水般涌来。她被围在中间，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眼眶却有点热——那些熬到天明的夜晚，那些改了又改的草稿，原来真的能铺成一条通往梦想的路。
“程曦，来我办公室一趟。”江毅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
程曦这才回过神，尴尬地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跟着他走进办公室。
“这次做得很好。”江毅坐在办公桌后，指尖轻轻点着那份获奖名单，语气依旧平静，却藏着难掩的笑意，“后天，跟我去国外。”
程曦的心脏“咚”地跳了一下，像不敢相信似的眨了眨眼：“我……我可以去国际比赛了？”声音里的颤音泄露了她的激动。
“嗯。”江毅点头，看着她眼里闪烁的光，补充道，“到了那边不用处理杂事，专心准备十天后的比赛就行，会有大师给你做指导。”他刻意说得平淡，怕她太过兴奋失了分寸。
程曦用力点头，眼里的光亮得像星星：“我一定会好好学的！”
两人目光相对，都忍不住笑了。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仿佛还飘着薄荷糖的清冽香气——有些梦想，终究会在坚持里，开出花来。